蘭夫人急忙叫人扶起香菱,笑道:“都說了不必這般見外,又來這出?!?
又笑道:“你既是已然回去了,就不必事事說妾身了,以后見了我只稱甥女就好,你我本就是一家人一般?!?
香菱聽了又要下拜,被蘭夫人攔阻道:“好了,不要這么多禮了,倒是顯得我成教了?!?
坐下來,封氏、香菱與蘭夫人坐著說了一氣話,蘭夫人見香菱生的乖巧可愛,坐站都是遵著禮儀規(guī)矩,說話也是文文氣氣的,看了心里甚為喜愛,遂嘆道:“我平生就這一樣遺憾在心里,沒個貼心的女兒放在我身邊。三姑娘倒是我生的呢,只可惜她當初自生下來就被抱了出去,自小就與其他姑娘養(yǎng)在一起,不肯與我交心,如今就是與我親近了許多,結果不等幾年就嫁了出去。老姐姐你說說,嫁出去的女兒還能有多少閑工夫回娘家的呢,況且又是王府,平白的只能等著年節(jié)看上一看,前面還有老太太和老爺,我與三丫頭說話的時候更是少了。有時候見了老姐姐與香菱倒是羨慕的緊,三五不時的總能夠見上一面,話也說的交心,怎能不叫人羨慕。我素日身邊這兩個皮小子,一個丁點兒大,人事不懂,只是知道一味的調皮搗蛋,一個雖說是中了一個狀元,倒比他的弟弟還要荒唐些,只顧著研究他的什么醫(yī)術,說是要從此造福百姓,好生做出一個什么疫苗給人種上,好預防天花,還說什么古已有之,自己不過是完善完善。果真是天底下的大笑話了。老姐姐你想想,從古至今可是有什么人痘接種的說法?若真的醫(yī)書上記載著,為什么現(xiàn)在流傳不開來,顯見得必是傷人命傷的多了,還不如不種罷了。更何況他還要在這個基礎上面改了又改,越發(fā)的胡鬧起來,據說還去莊子上胡鬧了一回,氣的我直咬牙。再一個,就是你胡鬧半日又能如何,倒是有多少人能夠豁出性命陪著你胡鬧去,一個人就一條性命,難道說為了你都拼了老命不活了不成,只為了你那個什么破研究。要我說,就是給我萬般金銀我也是不愿的,在這世上活得好好的,吃點喝點做什么不好,為什么要做這個營生,橫豎還沒傳到我身上,就是傳到了還有個轉寰的余地,何必這樣就一步到位,直接見了佛祖。我是他的親娘也是不愿的,何況外人,所以我看他的研究必是成不了的,老姐姐你覺得怎樣?!?
封氏正要笑著解勸,香菱卻在一旁說道:“原來恩人是要研究醫(yī)術救治百姓?這天花最是煩惱,既是恩人愿意研究,香菱也愿意孝犬馬之勞。不知那疫苗出來了沒有,若是出來了,只管接種到香菱的身上,只看成效吧?!?
蘭夫人聽了,笑著解勸道:“你這孩子,不過就是我與你們平白嘮叨幾句吧,哪里就這般正經起來了。卻才我也說了,你這個兄弟是成不了的,他就是研究出來了,還能叫誰人敢過去接種,怕不出了人命官司呢,所以不過就是說笑二字,你我說了也就過去了,并不是別的意思?!?
封氏也笑道:“我家香菱心眼是實的,知道三爺有了煩心事就想盡自己的力量幫著做做,倒不是別的?!?
說著,順手一推香菱笑道:“還不與蘭夫人致歉,好好的說笑到了你這里就這般正經,還叫人說話不了?!?
香菱卻是正色說道:“母親糊涂,沒有蘭夫人和三爺,咱們又是哪年才能夠相聚的,只怕面對面的也不能相認。自認了親,人家又處處給咱們照顧方便,咱們住著的房子是誰人給的。女兒得了重傷風,薛家的人只怕女兒得了天花,拼了命也要與女兒分崩,不是三爺請了王太醫(yī)過來診治,女兒此時就在疫所了,哪里還能夠過來與蘭夫人坐著說笑呢。此等大恩大德,就是香菱萬死也難報的,如今好容易有用得著香菱的機會,香菱不過就是以報萬一罷了,母親且還要攔阻女兒?!?
封氏臉面一紅,她確實心里存著私心,人痘接種她倒是之前在金陵的時候聽甄士隱說起過,只說是風險很大,所以她并不愿意叫香菱犯險,只當是賈環(huán)吃飽了想些有的沒的,過了幾日,沒人陪他犯傻,也就打消了賈環(huán)的念頭了,其實他并不損失什么,不像自己,自己可就剩下一個香菱了,自然不能夠叫她以身犯險,若是論起來,她還是感恩的。
蘭夫人聽了香菱的話,心里卻很感動,笑道:“好孩子,我知道你素來就是個好的,只是這事兒可不是鬧得玩的,環(huán)哥兒不過就是突起興致罷了,他又哪里會什么醫(yī)術,若是他會,那太醫(yī)院也不必開了,只叫他挑大梁就好了。你我也不必理會他,待他折騰幾日也就歇著了?!?
香菱站起身來,鄭重的向蘭夫人行了一禮說道:“夫人容稟,晚輩也聽人說起,如今京城天花橫行,疫民多如牛毛,人人不敢出門,生怕染上天花被送去疫所。這天花本就是沒個醫(yī)治的病情,傳染性又強,被傳上了只靠自己的身體扛著。家里條件好些的,請大夫容易些,若是那等小門小戶的,平日大夫也請的艱難,更何況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,缺醫(yī)少藥是常態(tài)的。不是香菱有幸得遇到夫人和三爺,只怕今生就與母親再也見不到了。自香菱經歷了這么一著,又遭逢重變,心思倒是寬闊看透了許多。既是三爺有了主意,香菱也是想著為天下人做些什么事情。單只說一點,香菱是有蘭夫人照應著的,其他人家有什么,那草藥都是沒有的,只單單個靠著命扛著吧。若是三爺真的研究出來了,沒個人過去試驗也是枉費了三爺?shù)囊环乃?。香菱此生見過了種種世情,難得的是又與我母兜兜轉轉相認,又得遇了蘭夫人和三爺這樣的好人,余生再無憾事了,只想著也與三爺一般為天下人做些什么以度余生?!?
蘭夫人急忙叫人扶起香菱,笑道:“都說了不必這般見外,又來這出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