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浩看見這一幕,心情略有些小復(fù)雜。
范東凱揣的什么心思自己大約知道一些,李秋波算是自討沒趣。
但不能讓大舅掉了臉,李秋波的面子該維護(hù)還是得維護(hù)。
“范老……老范,你先上車吧。”羅浩說著,走到李秋波面前,“秋波院長,我這就走了。”
“怎么這么早?吃過早飯了么?”李秋波關(guān)切的問道。
“吃了吃了,今天我那面還有幾臺手術(shù),開個小型學(xué)術(shù)會。范……老范回國,是為了交流頜面部血管瘤的手術(shù)以及相關(guān)經(jīng)驗、心得的?!?
“還真是匆忙?!崩钋锊ǜ锌馈?
“沒辦法,學(xué)術(shù)會總是要開的,大家坐下來一起交流下經(jīng)驗,省得遇到類似的患者不知怎么辦?!?
和李秋波閑聊幾句,羅浩揮手告別,開車帶著范東凱離開。
目送標(biāo)志307離開,李秋波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濃,林語鳴有個好外甥,真是羨慕。
自家那個沒出息的家伙,還得讓自己鋪路。鋪路也就算了,哪怕自己一把老骨頭都鋪里面,估計連羅浩的背影都追不上。
如果羅浩是自己外甥的話,這輩子的天花板可能不止于礦總的院長、書記。
……
……
“友仁啊,那面的條件這么不好么?”王國華拿著手機(jī),有些為難。
“師父!老毛子流放犯人就是西伯利亞,這面其實已經(jīng)算是西伯利亞了。”溫友仁在電話里抽噎著,“咱家那面苦寒之地,現(xiàn)在也開春了吧?!?
“嗯?!?
“我這面還飄著鵝毛大雪,零下二十多度。師父,這面連年輕人都沒有,只要能走動的,都走了,整個縣城也沒什么人。醫(yī)院里每天都沒什么患者,基本都是一些老年病人。”
“唉?!蓖鯂A嘆了口氣。
“師父,我真的扛不住了,今年我也五十了,身子骨虛啊。一到晚上,火炕不管鋪多少褥子都硌骨頭,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好覺?!?
“上面冷的凍骨頭,下面熱的跟火爐子一樣,我感覺我就是一張烙餅,啥時候熟不知道?!?
王國華一邊心疼,一邊埋怨,這又怨誰!
“師父,過年的時候我去找秋波院長,他說過倆月再說。這都過了一個多月了,您幫我說兩句吧,再在這面待下去我就得死。”
“行……吧。”王國華猶猶豫豫的回答道。
“謝謝師父,謝謝師父,真的是羅浩太欺負(fù)人了,嗚嗚嗚嗚。”
王國華心亂如麻,掛斷電話。
溫友仁一個大老爺們,竟然在電話里嗚嗚嗚的哭了起來,可以想象在那面到底是什么慘樣。
要不說扶貧、支邊都會給一定的好處呢,的確是苦。
王國華心里有點別扭,他屁股坐的歪,可不影響對事情有著自己的判斷。
這事兒,是溫友仁的不對,被羅浩反打了一巴掌,再加上帝都那些大佬們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跑到東蓮施壓,所以溫友仁只能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。
還不是他自己作的。
王國華嘆了口氣,換上白服,沒有再猶豫,直接去找李秋波院長。
來到院長辦公室門口,有人往出走。
“國華主任,早啊。”
“早,你們也來找秋波院長?!蓖鯂A順口打了個招呼。
“找秋波院長簽字,人不在?!?
不在啊,王國華想了想,卻沒走,而是留在李秋波辦公室門口等著。
想要求人,就要有求人的態(tài)度。
自己雖然年紀(jì)大,但不能倚老賣老。如果是自己的事兒,怎么都好說,但這不是溫友仁的事兒么。
王國華默默的站在李秋波院長辦公室門口等著。
不知道熬走了多少批人,不知道有多少異樣的眼光看自己,王國華始終一動不動。
他和溫友仁的關(guān)系有些特殊。
退休老主任和從前的學(xué)生、徒弟之間有著種種利益糾葛以及矛盾沖突。
有的,老主任退休、返聘,依舊掌控著科室里的人事、財物大權(quán),把新銳主任架空,以至于新銳主任幾番掙扎未果,最后抑郁而終。
有的,新銳主任上來就把老主任拒之門外,把所有老主任留下的印記全都抹去。
這些可能王國華都是親眼見過無數(shù)多次的事實,他不想選任何一種。
當(dāng)年王國華還年輕的時候差點沒被餓死,是溫友仁的父母給了他一口飯,所以王國華對溫友仁一直很照顧,這一點王國華自認(rèn)為自己已經(jīng)問心無愧。
那這次……最后一次吧。
王國華像是雕塑一般站在秋波院長的辦公室門口等著,刷著老臉。
“國華主任!”李秋波從電梯里下來,遠(yuǎn)遠(yuǎn)的看見王國華站在辦公室門口等自己,招呼了一聲。
心念電閃,李秋波秒懂王國華來找自己做什么。
“秋波院長,忙呢?!蓖鯂A咧出一個笑臉。
“嗯,去送羅教授了?!崩钋锊ǖ卣f道。
打開指紋鎖,李秋波卻沒走進(jìn)辦公室,而是手握在門把手上看著王國華。
“國華主任,什么事兒?”
王國華正在品咂剛剛羅教授那三個字,一個不好的猜測涌上心頭。
見李秋波不進(jìn)屋,王國華馬上明白,心里透亮。
“秋波院長,科室里現(xiàn)在工作太多,我忙不過來,年紀(jì)不饒人哦?!蓖鯂A笑笑,“友仁那面能不能讓別人去替一下,幫我喘口氣?”
“國華主任,扶貧攻堅,我們醫(yī)療也是其中之一,名醫(yī)下鄉(xiāng)是政策!”李秋波的聲音提高,中氣十足,朗聲說道,“友仁主任是我們醫(yī)院的代表,代表著院領(lǐng)導(dǎo)班子對扶貧攻堅政策的全力配合!”
聲音在走廊里回蕩著,有行色匆匆的機(jī)關(guān)科室員投來詫異的目光,但隨即低下頭,假裝什么都沒聽見。
但走廊里開著門的辦公室里隱約有人影綽綽晃動。
“友仁主任為咱礦總做出巨大的犧牲和貢獻(xiàn),暫時回不來,也不能回。”李秋波篤定的說完,打開辦公室的門走進(jìn)去。
王國華早已經(jīng)料到了這一切。
門還開著,王國華走進(jìn)辦公室回手關(guān)門。
“國華主任,坐吧。”李秋波的聲音溫和了下來,他含笑看著王國華,“你是老主任,德高望重,我一直很尊敬?!?
話,說了一半,甚至只說了個開頭,剩下的在不言中,王國華都懂。
“秋波院長,羅教授是羅浩?他破格了?”王國華問道。
“嗯,直接破格的正高?!?
王國華的眼睛瞪大,錯愕莫名。
直接破格正高?!
這種事兒王國華行醫(yī)四十多年的生涯里,從來沒見過。
李秋波微微一笑,看著王國華輕聲說道,“拿到的不光是省城醫(yī)科大學(xué)的教授聘書,還有協(xié)和醫(yī)學(xué)院的教授聘書?!?
“嘩啦~”王國華的眼鏡掉地上,摔的粉碎。
剛剛在門口李秋波做的一切都變得合情合理,有了完美的解釋。
“怎么可能?”王國華喃喃的說道。